廉聿怀本来已经很久没有出演影视剧了。他的手术做得不是很好,虽然残疾程度并还不到影响生活便利性的程度，但是脸上的伤疤非常明显，日常虽然能用化妆遮一遮,可是却已经不适合上大屏幕了。
虽然也有人劝他去做个假体什么的,不过廉聿怀没法想象自己未来但凡哭或者笑都不能随心的样子,如今这样子虽然有些扎眼，但看习惯了至少还是自然的。
不过随着时间过去,他想要演戏的心情又慢慢浓烈了起来,让他免不了又开始考虑是不是再去动个手术,把受伤的地方重新整一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殷怜突然宣布要办这个节目。
他对殷怜的这项技术很感兴趣,哪怕不用别人的形象,只把他自己的形象修复成意外前的样子也已经够了，只是不知道成本高不高,一般剧组承担得起承担不起。当时他是想找人打听这项技术的,但是打听了一圈,发现很多人都说这位小公主背景大态度狂，不屑交际软硬不吃……听上去有点难相处的样子,跟网上对她的评价完全不同。
公众都说小姑娘虽然长得冷冷俏俏，但是心地好,有侠气，脑子聪明,是个人物。
廉聿怀听来听去，也不知道信哪个才好。他当然希望前者才是真的,但是根据以前他在圈子里混的经验,他也明白这圈子对外凹人设凹得厉害,其实名利场该有的腌臜一样不少,远没有放在台面上的那么光鲜妥帖。
后来好不容易打听到有位认识的老导演与殷怜关系不错，但这位老爷子本身德高望重，以前合作时也是他承情更多，廉聿怀思来想去，也没好意思托上门去，后来突然之间不知怎么的就想通了——他现在这情况，也不必端什么影帝的架子。殷怜不是在举办节目吗，他直接去参加对方的节目，多少也是个噱头，这小姑娘但凡情商不太低，多少要承一下他的情吧？这交情不就来了。
所以他就来了。
殷怜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真的挺吃惊的。就算我行我素如她，遇到这样一个大咖，果然也不能免俗地特意去见了一面。双方聊了一会儿，殷怜知道了廉聿怀的困境，廉聿怀也知道了殷怜举办这个节目的意图。老实说，殷怜这意图挺让人意外的，但是廉聿怀却颇为喜闻乐见。
殷怜在谈话过程之中，也坦然直述了自己的这个比赛必须要公正，所以并不打算给专业演员以优待，而更希望专业演员都能凭自己的力量从比赛之中杀出来。廉聿怀听了，虽然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心里其实是有点郁闷的，毕竟他觉得以往的演艺生涯里，他已经有足够多的作品来证明他的演技。
殷怜当然不是在故意刁难廉聿怀，只是要是把他放过去，那么更多的流量，偶像她是不是也要同样开绿色通道？她办这个节目本身，就是要把这些花式卡在她现在，未来，甚至有投资的影视作品外的。
说实话，虽然她态度够刚，但其实对这些流量偶像不是没有忌讳和畏惧的。因为就目前来说，这些造星工程实在太擅长挟持民意。比起被水军煽动的一些可以简单通过澄清来平息的舆论情绪，“偶像”的粉丝们更狂热，忠诚度更高，说是狂信者也不为过。
曾经明星是受喜爱的存在，但是如果有人开始利用这份喜爱来操控粉丝进行暴力活动，那就不太可爱了。
殷怜倒也没有特意去针对或者反抗这些现象，她只是单纯的手贱，路见不平就想要戳破一下人家的肥皂泡泡的那种。这一次也是如此——她没有动力为正义奋斗终生，只是看到不公正的时候会本能地挥出一记铁拳而已。
殷怜没有跟廉聿怀解释自己这种做法背后的深意，不过倒也没有不通人情地完全把他当做一般参赛者来对待。她虽然没有给廉聿怀开绿色通道，却主动让他接触了更多的“换脸”技术。
这不算是特权，因为比赛其实是不限制参赛者使用设备和琢磨表演的时间的。不过因为参赛者众多，工作人员长时间为之拍摄参赛作品也会疲乏，所以面对水准不同的参赛者，他们的态度也会有些许差距。毕竟，如果参赛者的水平很差，可想而知不能对节目有任何助益，其实只是在浪费他们的时间而已。
不过因为殷怜的要求，他们必须做出态度来，不能拒绝任何参赛者。殷怜临时调来的这一波，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服务业从业者，至少明面上态度都是很好的。不过为了工作效率起见，大家都有自己的做法，对于有希望的选手就会耐心许多，那种一看就是来一轮游的，就会公事公办一些。
这种情况下，大多数参赛者都会有些紧张，很自然地就会在迅速完成表演。
廉聿怀好歹曾是个影帝，虽然本性不算自傲，但是这样的人生经历自然会给他带来傲气，如果让他去赖着设备不放难免会拉不下脸，但他也确实想要更深地了解这门技术，所以殷怜的提议反而比给他特殊待遇更实在一些。
殷怜对他的问题也几近有问必答，除了不能给出精确的商业化数据，一些大概的未来构想她都没有隐瞒。
“这技术如果要用来在电影里使用……成本高吗？”
“不高。这是一些其他研究的衍生技术，本身耗材成本不贵，我们会根据情况分摊一部分研发成本在价格上，但应该不会太多……主要还是看到时候的市场策略，甚至社会影响。”
“社会影响是指……？”
殷怜回答道：“现在这个影视市场太敷衍了，我不喜欢。”
廉聿怀却立马了然。
殷怜的态度是站在观众的立场上来说的。现在的文娱业里面，其实这种情况很常见了——读者自割腿肉变成作者，漫画家，玩家自割腿肉开始制作独立游戏，土豪自割腿肉开始搞战队，搞球队，拍电影，做动画……这都不奇怪。
真正让人惊讶的是殷怜能够做出声势。
廉聿怀不禁要感叹，这小姑娘看来是真的富有。
这感叹似乎和殷怜的情况没有关系，但事实上却是直指核心。这天下有才的人从来不少，有理想的也不少，其中一些出类拔萃的，最有也能成大事，但过程中难免受困于金钱，时间，人力，人情世故，多上很多曲折和阻碍。
像殷怜这样能够做一件事成一件事的，才华能力虽然不能否认，但是资本和人际网其实更加重要。
廉聿怀很是艳羡。
人活着谁不想肆意而为呢？
但也敬佩殷怜的心志。要知道，普通人真有这个背景，很可能就忘了什么理想了。毕竟很多时候，能从各种恶习之中得到的快乐，远比从远大理想之中得到的轻易许多。
他问道：“那……殷小姐你想要怎么使用这项技术……造成社会影响呢？”
殷怜知道他到底关心的还是定价，便有针对性地解释道：“一开始这项技术定价不可能太低，因为这样的话就会完全打乱现有的行业形势，但也不可以太高，因为我现在很需要高性价比的演员，甚至我知道整个影视行业可能都需要。所以推出这项技术之前，我得先给整个行业展示一下内容，让所有人有一定时间和余地进行应对。至于之后，也可以考虑根据不同公司不同的态度，和他们进行合作或者交易。”
“这个过程之中，我会根据自己想要的结果对一些剧组进行技术援助，也顺势来压一压那些使用一些龌龊手段打压好作品，炒作和扰乱市场风气的公司。”她不忌讳让对方了解到自己的态度，也不忌讳对方把自己的意图泄露出去。正所谓不教而杀谓之虐，所以哪怕殷怜看一些业内毒瘤已经很不快了，却也不介意变相警告对方一番，若对方能立刻缩起脖子，殷怜自然也不会介意放他们一马，“所以如果你选一些具有真材实料，或者本身创作态度更好的公司或剧组，大约会更容易以比较低的价格拿到授权吧。”
殷怜这么说廉聿怀就明白了。
与其同时他还十分惊愕。
现在这个行业情况，如果有人说想要以一己之力完全扭转行业风气，廉聿怀是不相信的。如果说有一向技术可以完全改变行业形势，廉聿怀倒是觉得有可能。但那也只能改变行业形势，至于风气这种东西……不是廉聿怀悲观，事实就是败坏起来永远比建立要容易太多。
但不管怎么样，殷怜愿意用这么大的利益来换一个理想的影视圈，不管能不能做到，但这种孩子气的勇气和行动力却难免令人感叹。
廉聿怀当然不至于没眼色地去否定她的想法，不管怎么说，人家一个大小姐，就算失败也有失败的资本，所以他只是说道：“那我真的希望你能成功。如果能让业内重获新生，那殷小姐你就是造福了整个行业和所有观众。”
殷怜问道：“那么，你还要参加这次选角吗？我先说好，红楼的选角虽然会在这次综艺里面完成，但是它和比赛结果是完全分开的……虽然我觉得你不一定真的想要任何一个奖励。”
廉聿怀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如果我选上了，殷小姐你真的给我进剧组？”
殷怜顿时笑了：“多有意思啊，你这么大一尊影帝，这‘换脸’的技术效果又摆在那里了，如果角色上真的合适，我还能舍你不用不成？”
廉聿怀听了，却也是一笑，说道：“那你可猜错了。我对这奖品稀罕得很，不管是这场比赛的奖品，还是这次选角的奖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