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熙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殷怜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玩手机。她似乎是在跟人说话，说得一脸开心，一点都没有陆夫人口中的“好心”和“担心”。
陆熙看着她这幅样子,却是不相信她是想帮助自己的。他走到对方身边,殷怜察觉到他走近,放下了手机，陆熙就趁机问道：“……你是故意的吧？”
殷怜收敛了笑容,露出疑问的表情。
陆熙说道：“你是不是讨厌我？”
殷怜一副无辜的模样,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陆熙说道：“你之前根本不是想帮我,纯粹只是找机会怂恿我妈打我吧？你是不是想打我很久了？”
殷怜：“……”她没有想到对方还蛮有逼数的，竟然知道自己想揍对方。
但是这种指控她当然不可能承认,所以她只是微微笑了笑,略显无奈地问道：“难道我没有帮你解决问题？”
陆熙说道：“但那并不是你的本意吧？”
殷怜便回答道：“难道我随便想坑你一把，然后就帮你解决了问题？你是觉得自己是恶搞喜剧片男主角,还是我是恶搞喜剧片女主角？”
陆熙想想也是,便迟疑了一下,说了一句：“抱歉。”
殷怜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
她当然不是为了打他而促成这件事——陆熙也未免把她想得太过刻薄了。她明明就是出于人道主义想要帮助他们母子俩一把,然后“顺便”揍一下陆熙出气——分不清楚这个主次，低估她的人品,活该被她欺负。
……明明之前方宁萱还说她是个好人呢。
陆熙看她神态冷淡，却是忍不住凑过来,问道：“你刚才看什么呢？”
结果殷怜把手机往包里一塞，转头对他问道：“严陌紫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陆熙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随便你了。”
殷怜有些嘲讽地抬眉,说道：“这么薄情？”
陆熙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不是薄情。我有点累了……说到底，我也不是她什么人。”
殷怜说耻笑道：“负心人！”
她似乎笃定陆熙和严陌紫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陆熙本来也不需要向她解释，但是此时，或许是因为某种突然产生的对于严陌紫的厌恶，又或许是出于对于殷怜慢慢提升的印象——他或许不在乎一个不怎么看得起的小丫头怎么看待自己，却会在意一个有着自己认可的才智和人格的漂亮女孩的看法。
这无关感情，纯粹就是一种自尊。
所以他说道：“我跟严陌紫不是那种关系，你就算去问她结果也是一样的。我们就是普通的……多少还算有点交情的数人而已。因为有年纪差，所以平常也是姐弟想称。”
殷怜看他表情不像作假，便若有所悟地长长“哦”了一声。
陆熙总觉得她这声“哦”背后的含义不太美妙。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殷怜在心里给两人的关系下了个定义：互为备胎的关系么？
毫不相干，地位身份都相差很多的男女，又没有恩怨交集，又没有共同的理想或者事业，偏偏要姐姐弟弟地叫……拉关系也是要有基本法的好吗？
知道为什么麻雀变凤凰的言情小说这么受欢迎吗？因为爱情简直是让一个人瞬间跨越一切阶级，不劳而获直接成为上等人的最简单，最奇迹的方式——只要能承受被骗的风险，阶级的藐视，时间的考验，金钱的刁难。
所以你往往能看到，只有最不在乎地位和金钱的人，才能通过爱情获得地位和金钱——事实上这比揣着一颗野心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艰难往上爬还要高难度，因为它凭借的不是实力而是运气。
对，是运气，而不是魅力。
所以古人说得好，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这其实是人间常态。
严陌紫显然不够纯粹，也没有运气，所以陆熙是这种态度，对殷怜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奇怪的事情。
陆熙看她漫不经心的表情，以为她并不相信，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有人给我妈发送了严陌紫的照片……有我和她在外面吃饭的，但是更多是她跟一些脑满肠肥的有钱人和有老婆的偷腥男的私密照。我看了有点恶心。”
殷怜问道：“你以前不知道吗？”
陆熙说道：“我知道她有一些‘应酬’，但没有这么直接地见过。”
殷怜稍微思考了一下，就明白了大致情况。严陌紫跟陆熙的关系大概确实比较亲密，但是更多依赖的不是他的财势，而是他的身份和头脑。不管怎么说，今年才成年的陆熙的实际影响力，肯定不及功成名就的成年男人。
但是成年男人未必能全心全意对待严陌紫，更有可能拿了好处不给钱，而且还容易产生道德争论。不像陆熙，对严陌紫好歹有几分真心。
虽然真心也很有限。
可怕的不是看上一个恋母情结，可怕的是对方对你另眼相待都有可能只是因为移情作用。
陆熙可能根本就不喜欢严陌紫——他只是觉得他应该去喜欢这样的女人。这是他对于母亲又爱又憎的情况下的一种逆反心理，而显然，此时他虽然还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但是潜意识已经推动他做出了选择。
啧，殷怜并不鄙视恋母情结。
她自己就是个宇宙超级无敌的母控，对于这样的陆熙反而有几分亲切感，所以她开口说道：“不管也好。你还是对你妈妈关心点吧……这世界上有谁能比自己的妈更重要？她情绪不好，但是她还是很爱你的，你要多安慰她。”
陆熙说道：“我知道。”
殷怜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拜。”
等上了车，殷怜随手打开之前在看的网页，继续看起了跟音乐剧有关的消息。
《法师王》已经基本可以确实大爆，虽然目前还没演两场，但是自从首演落幕之后，网上就很多消息了，热度上升得极快。
记者们的报道果然大多走震惊流风格，虽然内容非常写实，但是标题却惹人误会——这也不怪他们，毕竟很多媒体要多年才能遇上一个名副其实的震惊流八卦，有些不讲究的，一次奇闻异谈甚至能定期在首页上轮转十年，这种情况下，一个新鲜的“震惊”的分量完全是不言而喻。
不过，这个过程也仍需要适当宣发投入，才能起到乘风而上的作用。
殷怜好歹是搞历史的，对于一些社会形态还是看得很清楚的。现在网上别看传播迅速，阻碍一个人获取真实情报的早已经不是传播速度，而是繁杂的情报量和曲折的传播途径。同时由于早期过多虚假信息的洗礼，现在许多资深网民对于情报的态度已经偏于理性，而新接触者的迷茫期也更短，更容易受到理性的科普。
而这又回归到了传统宣传的趋势，甚至变本加厉。宣传的创意慢慢再次凌驾了力度，信息本身的重要性和精准性超越了覆盖面，一个好的创意，往往要远胜过铺天盖地的病毒式洗脑。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整个领域慢慢在变得健康完善的象征。但是在这种情况下，震惊流报道最多只能算是一种比较简便，直接，偷懒的兜底式宣传方式。
殷怜觉得应该给它加个码。
她打了个电话给几个自己认识的，在宣传方面有心得或者比较专业的人，询问了一下关于网宣方面的情报。
反馈回来的内容比较有限。这也正常，官宣和网宣本来就不是一回事儿，有些东西适合官宣，有些东西适合网宣。殷怜知道的这方面的人做的都是正经的官宣，走的是高大上的路线，会选择一些网宣活动作为辅助，但多数也走得正统路线，跟殷怜的需求不一样。
殷怜需求的其实是具有出众广告创意的网络媒体撰写人，也就是俗称营销号的那种。偏偏普通的营销号或者水军她还看不上，一定要那种能够把握网民心理，有创意有实力的，自然是可遇而不可求。
就算是最有才能的自媒体撰写人，也不是所有时候都能跟广告的内容对上眼的。不过底蕴足够的话，很多人可以纯粹依靠技巧就撰写出引人注目的文章或者精妙有趣的营销方案。
对方给殷怜推了一位这方面的内行人，殷怜打电话过去聊了几句，对方就给她推荐了几个目前生活在春申市的当红名人，身份各有不同——有知名作者，高人气的UP主，还有美女主播，美妆博主等等。
殷怜扫了一眼每个人的代表“作品”，在名单里剔除了一些她觉得不合适的——低俗段子肯定不行，另外接的营销出现过问题的，风评特别不好甚至涉及到违法犯罪的，肯定不予考虑。剩下的人，她很大手笔地让团长邀了每一个都来看音乐剧，不但免费给票，还给一笔对于本地人来说显得颇为优厚的车马费，话说得也好听——“来看看剧，如果脑电波对得上，就请对方帮忙做个宣传，否则就当纯粹来娱乐了。”
这话听上去好像是给对方选择，其实是个双向选择。让他们先来看个剧，要是有灵感，又有出色的主意，殷怜自会高价请对方进行宣传，否则还是彼此放过吧。
她吹毛求疵的程度可见一斑，连“用心”的宣传稿都不认，非要灵光一现或者创意独到。
事实上，结果比想象中好。邀请来的人里面，多数都是看过音乐剧的，也有没有看过的，但是对于《法师王》的质量都颇为惊叹。其中不少人准备写推荐文章，当然也有人并非以写文章取胜，所以提出了其它不同的意见。
其中就有人提出了非常有意思的想法。
“你是指……同人？”团长有些不解。
对方摇了摇头，说道：“走同人路线是比较麻烦的。现在网上的同人营销也慢慢走产业化路线了，投入并不小。我的意思是，《法师王》里面有不少好的歌曲以及惊艳的场景，如果能‘借给’热门圈子使用，完全也可以达到宣传的效果。”
团长愣了一下，说道：“不行，这涉及到版权，这口子要是一开，以后处理起来就麻烦了……”
对方对他的这个反应倒是不意外，说道：“就算你不授权，像现在的同人圈风气，人家想用也照用不误。而且我也不是让你公开给授权，而纯粹是在里面主动进行引导。”
“《法师王》的质量过硬，迟早都是会红的。现在这社会，所有流行因素都是彼此蹭来蹭去的。反正都要蹭，怎么样让音乐剧在这种互蹭之中获得最大的好处，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殷怜说道：“如果我们同意，你具体打算怎么做？”
对方说道：“我刚写了一个简略的计划书。你们稍等，我发给你们。”
不久之后，殷怜和团长接收了对方发过来的文件，看了一下，发现他们还是小看了现在网络上的这些花样。
对方一出手就是一个大的——他准备第一个动手的，就是今年新世界最大的一场怪兽剿灭战——此时新世界的冒险者已经成了类似于明星一样的存在，人气冒险者的热度甚至要高于各种游戏主播和娱乐主播。超能力和战斗探险的组合，魅力完全不逊于任何好莱坞大片，甚至更加热血——毕竟，真实就是最强的兴奋剂。
对方打算把音乐剧的音乐和特效场景与怪兽之战剪辑在一起，借歼灭战的人气。
殷怜没想到转来转去，这件事竟然又从另一个角度和自己扯上了关系——这场剿灭战之中，她可是十分显眼的主角之一。
她笑了笑，说道：“……我没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