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岑雪和暮合那边没了人，暮萤也几句寒暄从一群人中脱了身。才走了没几步，后头就有人叫了一声“暮萤！”
暮萤回头一看，来人身着一身简约风的黑色西装，浅色的领带显得主人翩翩公子，陌上如玉。笑着，就迎了上来。是程曦。
暮萤皱了皱眉，程曦，暮氏股东之一程家的公子哥，前两年一直在欧洲留学，学的还是文绉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专业，总之和管理金融之类的不沾边。按理说这两个人不会有什么共同话题，偏偏这个程曦见了暮萤就要过来打招呼。打招呼就算了，偏偏偏每次东一句西一句有的没的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烦得很。偏偏偏偏他的龙凤胎妹妹程悦然最是叫暮萤讨厌……
“暮萤，真巧，你也在啊。”程曦笑的梨涡都出来了。
“是啊，暮氏的酒会一向是我监督办的，程少爷留洋回来，不知道也正常。”
“啊，是，是啊，哈哈哈，”怎么总是词不达意啊，真的是……
“程少爷，程总刚刚在找你？”暮萤强迫自己要微笑。
“是吗？在找我吗？”
“是呀，找你呢，就在那边，”手指指向了一群人中的一个中年男子，“那我先过去了，程少爷自便。”说着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了。
“人家就是想和你套个近乎嘛，干嘛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岑雪摇着手里的葡萄酒杯，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一脸阴沉的暮萤。
“哦？是吗。那二姐不如有劳一下，和程少爷多聊几百块钱的？”
“哎呀，人家喜欢的应该不是我这款呀，啧啧。”说着，岑雪一副有些失落的样子，有一眼没一眼地瞟了瞟暮萤的反应。
暮合吃到第三块点心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哎，“行了，几点了，都有点饿了。估计是我这阵子吃的太多，裙子都有点紧了。想赶紧脱了。”暮合打了个岔。
“姐你饿了？还得一会儿呢，这次为了加大宣传，好几个喧宾的签约艺人也到场了，后面还有活动。要不……你先到休息室吃点东西？”
“也不是很饿，”当然了，本来也不是很饿，“后面还得有我的讲话，讲完了再跑。”暮合笑了笑，故意小声在她俩耳边说。“刚刚台上跳舞的那个是不是也是喧宾的艺人？”
正说着，一个举着酒杯的金发外国人走了过来，“暮总，幸会。”
暮合猜到了，这位，应该是Alex，法国著名设计师依诺奥斯汀的得意门生，是个英国人，中文名叫，李不才。
“幸会，想必您就是斯菲诺的首席设计师，李不才吧。”
“暮小姐好眼力，”说着伸出手，“中国人比较喜欢握手礼。”
“李先生入乡随俗，”暮合将手递了过去，“也颇有英国绅士之风。”
“凡诺伊德的香水在国外备受热捧，让我更加好奇果格大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能够将音乐、画面、香氛这么完美地融合到一起，真是让人佩服。”
“是啊，果格是一个很神奇的人。”暮合笑了笑，“李先生也是首屈一指的设计鬼才，相惜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果格不喜欢见陌生人，恐怕……”
“那可真是可惜，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有很大的格局，不喜欢见人也许是不屑见这些俗人，”说着似有所思，“如果您下次见到了他，还请向他引荐我。”
“自然会的。”
“家师在这次来之前对我说，他曾经在一次晚会上问过暮小姐您一个问题，不过当时没有正面回答……”李不才笑了笑，“但是现在他想通了是什么意思了。”
“哦？那，静候佳音。”暮合，笑了笑。
“暮小姐是聪明人啊。”目光转向一旁似乎没有听懂对话的暮萤，“这位是暮小姐的妹妹吧，当年您弹奏的一曲《月光》我有幸听到，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啊。”说完，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暮萤看向暮合，像是被说到了尘封的往事，《月光》。
暮合的脸上有那么一瞬的定格，对于“她”零星的记忆里为数不多的画面，其中之一，就是
《月光》。
《月光》。
“姐？”暮萤有些紧张。当年，三年前了吧，程悦然在年会上弹奏了一首钢琴曲，就是《月光》。那时候暮萤不知道，对于暮合的母亲，暮合记得的，就有这首《月光》，那是她最后一次弹的曲子。当时暮萤只知道家里楼上一直有一个房间，摆满了乐器，正中间明明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架从未有人弹奏过的钢琴……
程悦然一曲奏罢，朝暮合看去的时候，暮萤以为，暮合脸上的不悦，是来自程悦然的挑衅，就站了起来，直直走向了钢琴，又弹奏了一遍《月光》，琴键轻触，仿佛有月光流泻，等到一曲弹罢，再往台下看去的时候，掌声雷动，暮枭一脸肃穆，暮合不知去向……
“没事，”暮合轻轻笑了笑，“他应该是单纯想夸你，是不知道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轮到了暮合上台讲话，讲话的内容大致是关于喧宾影业和凡诺伊德的合作，并且宣布了凡诺伊德“冬香”的代言人云云。
酒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钟，比预想的还要晚一些。暮萤进到休息室的时候，暮合已经脱掉了礼服，单手撑着头闭目养神了。暮萤走过去，蹲了下来，“姐，回家了。”
暮合睁开了眼睛，没睡着，但是也是真的很困，累了。最近总是很累，很累很累，睡觉还总是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醒来脸色也不好看。“好，那咱们回去吧。”
“嗯，我叫梁晗家的阿姨帮着煮了粥，回去喝。”
“总感觉梁晗家的阿姨是咱们三家的阿姨，”暮合起来伸了伸腰。“大半夜的总是打扰她。”
“是啊，要不要，咱们也找一个阿姨？”暮萤有些试探。不是征信的疑问，而是有些犹豫的反问。
“那你不就可以偷懒了？”暮合能看出来暮萤的小心思，说到底，暮萤希望照顾自己的人，是她自己。果然，暮萤偷偷笑了，不过暮合故意假装看不见罢了。
粥是方叔送来的，是果子粥，鲜甜口儿，梁晗家的阿姨做菜都是梁晗的口味，不过味道是真的很不错。岑雪喝了两碗。
“今天不走了，吃饱了懒得动。”岑雪倚在沙发里，揉着肚子，“你先去洗澡吧，暮萤。”
“嗯，我先帮你收拾一下屋子，被子我收起来了。”说着走上了楼。
“唉，暮萤为什么不愿意找个阿姨来，什么事都要亲自做，啧。”岑雪看着暮萤走进了客房后小声地说。
“可能不喜欢外人吧。”暮合的眼神也顺着楼梯往上，但落向的是相反的方向，在那个视线看不到的拐角里有一间屋子，里面空空荡荡的，是自己从老房子搬回来的一架钢琴。
“姐大？”岑雪看着出神的暮合，“听说今天那个李不才……”
“没事，”暮合打断了她，“真的，不过是有一点想她了……人之常情吧，从小……”她想说从小没妈，但适时地打住了话头，岑雪何尝不是从小没有生活在母亲身边。“真没事，可能是最近累了。今天李不才还说到你了，想见果格大师你呢。”
“呵呵，想见我的多了，他见过我这么多次，要是不提醒他，估计还认为我是个男人呢，愚昧。”
暮合果然笑了，“有一阵子没见梁晗了。”暮合把碗收了。
“估计挑灯夜读呢吧，过几天她们放寒假再叫过来吧。”
又说了几句话，暮萤那边收拾好了房间，暮合也过去睡了。
岑雪泡在浴缸里，身子被热水包裹，思绪就渐渐神游了起来。自然而然也就想起了李不才无心或有心的一句话，哎。就算暮合不说，她也能猜到，暮枭常年在国外分公司的原因、暮合和暮枭若有若无的芥蒂，可能是因为暮合的母亲。这个人，自己没见过，但是从小没有母亲的感觉自己可以知晓一二。说来可笑，自己又有什么权利去可怜别人，自己不也是没爹疼没娘爱地活了二十几年。
不过心里总也觉得这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呢，大概就是，暮枭不是不爱暮合，暮合也不是不孝顺暮枭，就因为这个事情梗在两个人心上，暮合才会被留在这里，一个人苦苦和一群老头子周旋。
想不通啊。
像一张巨大的网，牢牢困住了暮合，很难想象一个这么富裕的家庭，这么优秀的父亲，最终带来的是乱七八糟的童年时期和更加让人焦头烂额的青年岁月，六年了，暮合就这样被迫留在这里，和一群老头子勾心斗角，六年了。还有多少个六年要走，岑雪不知道。甚至不能确定为什么一定是暮合撑在这里，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鬼知道暮枭是怎么想的，真的就一点都没有过问过、关心过……更想不通的是，暮合接受了这种宿命。
像不像被放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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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在窗外溢满树枝，暮合走到窗前，拉开了暮萤拉好的窗帘，真美啊，像是照亮了灰色世界的光，手下意识地按上了窗台，从这里往外看，是安静的街道，冬天的夜晚里没有虫鸣，雪是安静的，安静的铺在路边，没有行人，像是世界里没有人行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暮合才发现，手指竟然在弹奏，那首曲子。
小时候，暮合和暮萤都会去学钢琴的，那时候，还很小。小到很多事情按理说应该不会有太多印象才对。
不去想了吧。
这天晚上，暮合再次梦到了那个等待杰瑞的小男孩儿，也许是今天的心情很低沉，她也就是一起蹲在旁边看着，有一点出神。等到梦里太阳下了山，暮合感觉，梦外面就要天亮了，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脚踝，正准备等待醒来的时候，听见了小男孩说：“你也在等杰瑞一起回家吗？”
暮合转过头看向小男孩儿，还没来得及看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