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一陵骤听此言，顿感愕然，又见江潮神色认真，不敢迟疑，抬眼望进那双流光婉转的眸子，自其中瞧见他微感错愕的面容，当下如实道：“师兄，一陵瞧到了自己。”
江潮盯着独孤一陵瞧了一阵，忽地微微抬身，在他眉心落下一吻，而后神情一凝，盯着他的双眼，柔声说道：“一陵，师兄的眼中，只有你。”
独孤一陵这次历经诸般幻境，颇有人生大梦之感，又听南宫遇所言，已是敛下探究的心思，只要江潮能够陪在他身边，便已万分知足，岂料他一梦醒来，竟能听见江潮说出这般话语，心头一颤，身子不由自主微微发抖，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江潮瞧出独孤一陵心绪激荡，难以自持，两手环绕腰间，头首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之上，轻轻叹息道：“一陵，师兄眼中看着的人一直都是你，从来不是别人。”
独孤一陵被江潮温柔拥住，飘荡浮沉的心登时落了地，他手上一紧，身子又与江潮贴紧几分，一想到以前种种遭遇，不免心下发虚，迟疑道：“师兄，你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吗？”江潮抬起头来，望着独孤一陵，点头道：“自然是真的……”忽而眉头一皱，道：“你不信我的话吗？”
独孤一陵鼻头一抽，只觉两眼发酸，差点掉泪，连忙解释道：“一陵非是不信师兄，只是以前一陵问起时，师兄总是避而不答，这两日一陵虽与师兄倍感亲近，却也未曾得到一句肯定答复，所以才觉患得患失，就怕此番情感乃是师兄错认，一时混淆，到时大梦一场，更觉难受。”
江潮眸中清光闪闪，牙齿轻咬下唇，神色几经变幻，内心似是挣扎不已，半晌，方才抬身在独孤一陵眼角轻轻吻了一记，深吸口气，缓缓道：“师兄承认，在千秋楼中，第一眼瞧见你时，真以为是他回来，才会露出那般神情，不想你眼力这般的好，一直缠着我问，却又叫我如何答你。”
江潮一向不透露心事，此番能说出这番话来，定是下了极大决心，独孤一陵心弦更为抖颤，两眼更是酸涩难忍，又听他提起千秋楼，不由出声道：“师兄，我与那人便真如此相似吗？”
江潮抬手抚上他眉间，沿着面部轮廓轻划勾勒，垂眼道：“若只光看外表，你与他几是分不出差别，每每望着你时，我总觉是他归来，立在我面前。”独孤一陵一听，心中登时不是滋味，他张口咬住江潮指尖，牙齿轻轻碾磨，气道：“不准想他！”
江潮微微一怔，旋即勾起嘴角，轻笑道：“傻子。”独孤一陵皱起眉头，牙齿用力一合，在江潮指尖上切出一个红色牙印，方才松口反驳道：“一陵不傻。”
江潮瞧着指上那处深陷牙印，已是微微渗出血来，便放到唇边，探舌舔去血迹，两眼微弯，眸中隐有笑意，道：“若是不傻，你又何必这般。”独孤一陵低头吻在江潮绯红的耳尖之上，眸色渐转深沉，低声说道：“眼下师兄只准想着一陵，不准想别人。”
江潮嘤咛一声，身子微微一颤，他偏头躲开独孤一陵炽热的吐息，无奈道：“与你相处越久，越觉你一点也不像他，那人似太白山上的千年寒雪，高冷孤绝，虽在暖阳之下，略有温度，却依旧透着寒意，怎会像你这般，似个醋坛子，到处呷醋，酸死个人。”独孤一陵听江潮再提醋坛子一事，心中大感不满，叫道：“师兄！”
江潮低笑一阵，忽地双眉一皱，面露怅然之色，轻叹道：“我初时也以为对你的情意，只是因错认而起的胡乱心思，但越是与你相处，便越是觉出你二人的不同。他从不会像你这般，对我流露出依恋之情，反倒是瞧着我时，总觉着他在望着别人。那人虽是对我疼爱有加，却都止于情礼，疼惜多过情爱，只是我确曾对他有过一番异样心思，才会离开谢先生二人，拜入凌雪阁中。”
独孤一陵忆起那日江潮所言，不由问道：“那他人呢？”江潮微微摇头道：“我并未在阁中寻到他的踪迹，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未曾找到，当时我的心空落落的，却是不想会在千秋楼中遇到你。”
独孤一陵大感心疼，吻了吻江潮嘴角，安慰道：“师兄，一陵还在，以后会一直陪着师兄的。”不知为何，江潮闻言，竟是神色一哀，倍觉凄然，隔了一阵，他方才续道：“那夜，你在井中受了伤，差点失去性命，我才察觉，原来你早已在我心中占据一席之地。”
独孤一陵那夜在井下，确是瞧见江潮眼中明晃，似是泪光微漾，想不到他那时便被江潮放到心上，登觉神思飞扬，飘然若飞，耳边又听江潮低声续道：“那夜在再来镇中，你说对我的心思尽关风月，我实是不知该如何答你，只因我心中也分辨不清，对你的心思是因他而起的在意，还是只因此人是你。”
独孤一陵忍不住再次吻上江潮眼角，舌尖轻轻舔舐眉间，江潮微微闭眼，口中低吟一声，道：“直到那夜你前往藏剑山庄参加拭剑大会，我一人独寝之时，才觉长夜漫漫，如此难熬，那时我尚在想，许是那些日子与你睡在一道，习惯你的体温透衣传来，此间才无法入眠。”
独孤一陵思及藏剑大会，想到梦中神情冷峻的白衣人，双眉一皱，心下骤然一沉，忽见江潮转眼望来，便舒开长眉，放柔声调，温言道：“那师兄是何时想清楚的？”
江潮面色一红，低下头去，小声道：“你那次在船上昏迷过去，三天三夜不曾醒来，我试了许多办法都毫无起色，请来大夫也是束手无策，那时我才发觉，原来我在乎的人，一直都只有你一人，非是与他有关。”
独孤一陵顿时恍然大悟，明了一切缘由，神色激动道：“所以在暗巷之中，师兄才会回应一陵的吗？”江潮轻轻点头，细声道：“我早就说过，若是换了别人，我可不会准他乱来。”他抬首在独孤一陵眼角轻轻一吻，坚定道：“一陵，师兄眼里看着的人，一直都是你。”
独孤一陵只觉这话温柔至极，听到心里，化作蜜糖一般的甜，蔓延至全身，两眼更觉酸痛，连忙闭上双眼，耳边听得江潮低低说道：“一陵，别哭。”独孤一陵身子一动，埋首在江潮颈间，闷声道：“一陵可没哭，是这热泉的热气太过熏眼，才会红了眼。”
江潮搂着独孤一陵腰背，轻轻拍打几下，微微笑道：“是，一陵说的对，这热泉的热气确实太过熏眼，惹得你我眼睛都红了。”独孤一陵闻言，心下又是欢喜，又是难过，缓了一阵，方才抬头看向江潮，问道：“既是如此，师兄你为何不早说，害得一陵胡思乱想。”
江潮面色转红，口中讷讷道：“你我之间，早已坦诚相对，何需多言。”独孤一陵思及这两日的荒唐之事，登时也觉面热，他咳了一声，又道：“那为何每次提及那人之事，师兄都像不愿一陵知道的样子，还让章哥与溟哥对一陵保密。”
江潮闻言，双目微微瞠大，似是倍感惊讶，旋即收敛惊色，眉头一皱，道：“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独孤一陵抬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板脸道：“山人自有妙计，师兄快从实招来。”
江潮吃痛，轻呼一声，狠狠瞪他一眼，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定是章哥说的。”独孤一陵手指按上江潮腰间痛处，轻轻揉弄一阵，露齿一笑，佩服道：“师兄你可真厉害，什么都知道。”江潮被他手指一揉，忍不住轻扭腰身，瞅他一眼，笑道：“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很厉害吗？”
独孤一陵见他一笑，眸子便在微微泛光，似九天星辰落入瞳中，煞是清亮，眉眼被笑意一染，一扫愁云，越发温润动人，忍不住低下头去，咬在江潮鼻尖之上，道：“那么厉害的师兄，快点告诉一陵缘由，可好？”
江潮唔了一声，抬手推开独孤一陵，眼神一阵游移，小声道：“我就是怕你胡思乱想，才不敢告诉你，而且我们都做了这么多事，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吗？”独孤一陵明白江潮话中所指，心下一热，忽地思及潭中之事，不无抱怨道：“那日在月下潭中，师兄又是为何不说话，害得一陵经此大难，活活受罪。”
江潮神色渐转悲伤，垂首难过道：“我实是不知那晚在井中，你会得知那些往事，心中怀有这般想法，若是我早点看出你对那人耿耿于怀，将这番心思对你全盘脱出，或许你便不用闯这一道鬼门关，差点丢了性命。”
独孤一陵心中尚有许多疑问，但此番听江潮一说，已觉无关紧要，他转眼见江潮眉头微皱，眸光黯淡，显是倍感歉然，不禁心下欢喜，凑过去咬着江潮白玉般的耳尖，轻声问道：“师兄，你是欢喜一陵的吗？”
江潮身子微微发颤，面色通红，羞道：“我都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问。”独孤一陵放开那已是绯红发烫的耳尖，转头亲上江潮嘴角，笑吟吟道：“因为一陵想听。”
江潮口中低吟一声，目光转向他处，摇头拒绝道：“不行，我说不出口。”独孤一陵闹起脾气，轻哼道：“师兄一点都不心疼一陵，也不想想，一陵此次差点小命不保，是谁害的。”
江潮听得浑身一颤，静了一阵，终是转眸瞧向独孤一陵，深吸口气，小声道：“一陵，师兄喜……”他只说了几个字，便觉说不下去，羞红了脸，钻入独孤一陵怀中，头首贴在他胸前，微怒道：“我说不出口！”
独孤一陵见状，顿觉畅然开怀，一扫之前的愁云惨雾，他轻笑一声，手指顺着江潮腰间往下。江潮似有所觉，低低唤了一声：“一陵……”独孤一陵的手摸到江潮大腿之上，眸子渐转深沉幽暗，一开口，声音已是沙哑低沉，透出情玉之色：“师兄，一陵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