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叁 符怪野人(1 / 1)

此处离鸟不归深处尚有一段路程,本有三宵五阵排布其间,陷阱满地,地雷暗藏,一旦触动,轻则阻人脚程,重则负伤丧命,但经裴宁一讲解,独孤一陵已将阵法布置牢记于心,此番赶起路来,当真如鱼得水,迅速非常,顷刻之间已奔出数里之外。

途经林间一处深潭时,只见潭中巨石堆叠,内里挖空,一盏长明灯经久不熄,巨石四周以麻绳缠缚,俱是鲜红如血,粗如手臂,绳上悬铜铸铃铛,历经风雨,已然锈变,东西南北四角,各有一把巨大链刃,刃身插入石中,唯末端握手露出,供红绳缠绑牵引,整个情景诡异肃杀,令人生寒。

独孤一陵心念入门试验,只看了几眼,并未多做停留,路过深潭前行不远,就见一座木制小桥架于溪流之上,岸边仰面卧倒一人,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独孤一陵跃至此人身旁,蹲身查看,见其双目大睁,面上凝着惊恐之色,四肢僵硬,显已死去多时。又见其衣衫多处勾破,手脚满是擦伤,瞧其衣着打扮,与远门沟村民相似,许是入沟打猎的村民,不慎丧命于此。

独孤一陵心中凄然,抬手一抹,替其合上双眼,双手合十,默祝一阵,忽听四周狼鸣声起,此起彼伏,似催命亡铃,朝此处渐行渐近。独孤一陵心下一动,站起身来,冷笑一声:“原来这尸体是个诱饵。”话音刚落,就听密林之中蹄声大作,眨眼间奔出数匹野狼,均是个头极大,凶性十足,一见生人,立时张嘴,朝前扑来。

早在稻香村中,独孤一陵便学得几招凌雪招式,此刻见状,链刃飞出,回接成环,使出一招星垂平野,月晦星垂,山随平野,呼呼带风,声势惊人,那几匹野狼着急扑来,不顾后果,撞在刃环上,顿时血肉横飞,场面凄惨。

几头野狼浑身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纷纷朝外跳开,口中哀鸣不已,赶后而来的野狼见状,登时不敢动作,只将独孤一陵围在中心,缓步游走,目中凶光毕现,伺机而动。独孤一陵不愿浪费时间,与野狼纠缠,冷哼一声,链环一转,化为链刃回到手上,双目微眯,浑身杀气溢出,朝狼群奔去,那群狼登时停下动作,颤若寒噤,呜咽不停,缓缓朝后退去,等了一阵,见独孤一陵不赶尽杀绝,如获大赦,顷刻间,四下奔逃,散了个干干净净。

独孤一陵本非嗜杀之人,见狼群已然退去,便取出白巾,抹去刃上皮毛血肉,擦抹之时,忽地心下一动,想起裴宁所说,那黑瞎子乃是受过训练,再一回想,只觉这狼群出现得恰是时候,若是武功差些,早已丧命。联想白衣人所说,登时明了数分。或许这鸟不归中,可怕的并非凶猛野兽,而是这布下重重陷阱的幕后之人。

独孤一陵猜到此处,顿觉心情轻松,跨过小桥往前行去,百步外便是一道陡峭斜坡,蜿蜒往上,不下百丈,道路两旁残雪倾覆,杂草丛生,数棵杉树稀落落长在其间,风吹过处,枝摇叶动,沙沙作响,煞是静谧幽深。

眼前坡上空无一物,看似安全可行,实则暗藏危机,土下三尺处,埋着一种炸雷,踏足其上,非死即伤,好在独孤一陵得裴宁指点,洞悉全局,顷刻间,已绕开炸雷,冲上斜坡,来到一处平坦空地,正要前行,忽见前方有人拦路,口中哇哇怪叫道:“鬼啊鬼啊不要抓我不要抓我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太上老君各路神仙佛祖急急如律令——”

独孤一陵立时止步,两眼一凝,朝前望去,就见拦路之人身材高大,体格彪悍,身上着一短裳,多用野兽皮毛缝制,半个右胸袒露在外,三道爪痕深可见骨,异常刺眼,两手穿有护甲,握着两把千斤巨斧,本是满脸横肉,狰狞骇人之相,不知为何,此刻却是惊慌失措,惶急不安,言行举止宛若疯癫。

独孤一陵骤见此人形貌,微微一怔,目光往下,瞧见此人腰间贴有一串黄色符箓,顿时明白过来,这便是白衣人口中所说的符怪野人,但观他神色仓惶,举止失常,也不知如何是好,略一思索,上前问道:“这位大哥,你……你没事吧?”

符怪野人愣愣抬头,眼中尽是深红血丝,身子摇摆不停,似醉酒一般,讷讷道:“你、你是人……是鬼?”独孤一陵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指着脚下黑影,道:“我不是鬼,我是人,你看清楚,我有影子。”

谁知那符怪野人瞧见脚下影子,竟是神色大变,满脸惊悸,低声急呼道:“不不,人,人怎么会突然到这里,不可能不可能,你是鬼,鬼啊鬼啊你放过我吧。”

也不知此人是受何物折磨,方落到如此田地,但观其穿着打扮,亦非良民,独孤一陵心中毫无怜悯之意,只挂记着与白衣人的约定,大方承认道:“好吧,我就是鬼。把你身上的符咒给我一张。”

一听符咒二字,符怪野人浑身一震,两眼发光,恍然叫道:“符咒?符咒!哈哈!符咒!”隔了一阵,忽地大笑出声,两手舞动巨斧,意态癫狂,令人生畏,笑声一收,两眼瞪大,盯着独孤一陵,狠狠道:“老子有符咒!专门驱鬼的!老子不怕你!今日老子便要拼个你死我活,把你们这些小鬼都打成青烟!”

符怪野人话音刚落,已是举斧劈来,夹带劲风,声势惊人,独孤一陵轻啧一声,脚下一点,已然飘出数丈,符怪野人见一击无功,挥舞巨斧再次冲出,嘴里大骂道:“妖魔鬼怪,各路毛神,通通滚蛋!”

眼见此景,若不动武,恐是难以取得符箓,独孤一陵打定主意,立稳身子,手中链刃脱出,化为长鞭,如灵蛇般飞舞,故技重施,直刺符怪野人心口,岂料符怪野人虽是疯癫,却是个练家子,直觉好得出奇,巨斧一架,便将刃尖弹开。

眼见一击无功,独孤一陵长眉一挑,冷笑一声,手腕再动,刃身一展,化为长链,刃尖因被弹开,朝上冲去,经手上用劲,转了方向,往下飞去,绕过巨斧,点向符怪野人腰间气穴。

眼见长链如此灵活,挥舞自如,符怪野人吓得魂飞魄散,尖叫道:“鬼啊!!这是鬼使的妖术!!!”大叫声中,手中巨斧朝下斩去,岂料仍是慢了半分,就听噗的一声,刃尖刺入腰间气穴,符怪野人顿时身子一僵,不再动弹。

独孤一陵本想将符怪野人制住,再上前拿取符箓,谁知这符怪野人虽是疯癫失常,身体素质却是极好,刃尖刺入肌肉数寸便被止住,深入不得,不过这一刺,也够他好受的。想到此,微一抖手,刃尖顿时脱出,长链弹回,复了原状。

符怪野人身子一松,又能活动,吃痛之下,低头一看,腰间伤口正渗出血来,顷刻染红半边裤腿,登时额上冷汗,面上惨无人色,丢下手中巨斧,朝前狂奔而去,口中大叫道:“啊啊啊啊啊,我死了我死了!娘亲救我!”眨眼没入密林之中,不见踪影。

趁符怪野人惊惶失措之际,独孤一陵早已顺手扯下一张符箓,小心收好,抬头一望天色,苍穹如碧,日渐偏西,一估时间,入林已快两个时辰,如今符箓到手,却不知该去何处寻那白衣人,不免埋怨自己未曾问清,若是因此不能加入凌雪阁,岂非将要抱憾终身,如此一想,更想与那白衣人见上一面。

正无措间,忽听林间有人淡然道:“我在林间东北方等你,你顺着小路走过来便是。”独孤一陵听出说话之人,心下登时涌起一阵狂喜,足下一点,人已飞身而起,朝林间东北方掠去。

若论轻身功夫,独孤一陵不敢狂妄自大,号称天下无双,但这萍踪侠影的功夫,却也非寻常江湖侠客可比,可谁料此间林中沼泽遍地,蚊蚁成群,藤蔓纵横,巨木拦道,煞是难行。纵然是他,也于此间花了不少时间,方才通过,飞身翻过一处矮陂,独孤一陵落到一处小径之上,抬眼一望,总算如愿以偿。

就见那白衣人手持链刃,挺立如松,头首微垂,双眼轻闭,神情淡漠疏离,渐染血色的双袖随风招展,翻腾不歇,似欲乘风而去。在他身后,一条石阶蜿蜒而上,嵌入尽头峡谷之中,此处险峻异常,易守难攻,而且位置隐蔽,若非有人指点,确是难以察觉。

此情此景,令独孤一陵瞧得心下一热,竟生出不枉此行之感。白衣人许是听见动静,抬头睁眼望向他,淡淡道:“正好两个时辰。”独孤一陵登时回神,步至白衣人身前,掏出符箓递出,道:“这是从符怪野人身上取来的。”

白衣人点点头,取过符箓,随手一搓,便化作一捧纸粉,随风而散,瞧得独孤一陵不禁一怔,继而见白衣人微微侧身,指向那蜿蜒而上的石阶,沉声道:“这里就是凌雪阁地界了,一旦踏入,此生就再也不能回头。你仔细考虑清楚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终是再与白衣人相见,独孤一陵心中泛起愉悦之感,正欢喜间,闻言忙按下心思,回复沉静,望向白衣人侧颜,坚定道:“我不会反悔的,我要加入凌雪阁。”白衣人亦是肃容道:“好!那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真的想加入凌雪阁吗?心怀希望,绝不回头!”

独孤一陵郑重点头,大声道:“我一定要加入凌雪阁!”此话掷地有声,颇似惊雷炸响,透出决绝之意,不知为何,白衣人竟又愣了一愣,眼中掠过一抹复杂神色,许久终是转身道:“好!跟我来!”

独孤一陵本想抬脚跟上,忽听咕的一声,肚间敲锣打鼓,顿时俊脸一红,嘿笑道:“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有些饿了,能不能先吃点东西?”他自入太白山后便不曾进食,加上此番奔波折腾,腹中饥饿亦是情理之中,只是在白衣人面前露出这等窘态,实是令他尴尬不已。白衣人目光望向石阶尽头,淡淡道:“现在不是执行任务,这种事无需问我。”

独孤一陵打开行囊,包里还有个冷馒头,瞧了白衣人俊美好看的侧脸一眼,问道:“嗯……你吃吗?我只剩一个馒头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掰半个给你。”也不待白衣人答应,自顾自掰成两半,厚着脸皮递过去,道:“给,很好吃的。”

白衣人收回目光,落在那半个馒头之上,黑白分明的眸子波光潋滟,令人瞧不清情绪。独孤一陵也觉半个馒头寒碜了些,却又骑虎难下,只得没话找话,吞吐道:“不知……不知……如何称……”白衣人淡淡道:“叫我江潮就好。”

独孤一陵得知白衣人名姓,欣喜非常,只是眼下两人不过才三面之缘,不知为何,内心竟生出怀念之感,与那想见面的冲动一般,让人摸不着头绪。独孤一陵眼下心情大好,也无心去深究其中道理,只朝江潮微笑道:“江潮大哥,你也吃!”

江潮接过半个冷馒头,瞧了一阵,口中忽地低低念了一句,独孤一陵未曾听清,不由问道:“江潮大哥,你说什么?”江潮将半个馒头收好,微微摇头道:“没什么,你的馒头我收下了。”

独孤一陵嚼着馒头,点了点头,不以为意,江潮瞧他一眼,又看了看天色,道:“时候差不多了,考核的人应该都准备好了,我们这就出发吧。”独孤一陵咽下最后一口馒头,骤闻此言,不由一呆,道:“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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