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熔炉还是融炉
南希心中惦记着徐文祖给出的信息,直播时颇有些心不在焉。
只是这种走神却被李江福错误理解成初次直播的生涩。
心中对南希的警惕更减少几分：这么老实听话还能吸引人气的孩子哪里去找？
等在镜头前和南希共享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后，李江福低头看向手机信息，细密的眼睛笑得都要粘合成一条线：短短几十分钟内，学校的慈善账户上又多了不少捐款！
简直比李江锡卖力吆喝一周还管用！
李江福满意地揉了揉南希的脑袋,装模作样的在直播结尾表示,所有善款都会运用在治疗南希的双眼上,绝对不会再让郑医生之流辜负大众热心云云。
肥腻脸上全是抑制不住的自负之色,恨不得现在就向所有质疑他的人好好炫耀一番。
他早就说过，危险也是机遇！
让南希这么听话的孩子来做直播，只会对学校有利而无害！
“南希想要什么？校长可以奖励你。”李江福转过身，拉开抽屉将其中的好玩意儿展示给南希。
半秒之后,又轻笑一声：“忘记你看不见了。”
他拉上南希手腕，将她带到抽屉前一件件让她摸索：“你看,钱,零食,奶茶,玩具……我这里什么都有。”
李江福的抽屉就像是恶龙金光闪闪的陷阱，帮他捕获这些不喑世事的天真女孩们。
校长室四处都安装着摄像头，不仅用来记录那些他和小女孩们的“刺激快乐”时光,更是忠诚的记录下小女孩们从他抽屉里拿走物品的瞬间——若是日后万一翻车，他还有证据证明女孩们是自愿的。
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他可是付了钱的！
李江福观察力甚微,他敏锐地注意到南希在碰到奶茶时顿了顿，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于是拿起那袋速溶奶茶在南希面前摇了摇：“想喝奶茶？”
南希又抿了抿嘴唇,空洞无神地眼眸望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她似乎很想点头,可最后却放下跃跃欲试的手,声音带着点点颤抖,小心翼翼的：“校长，你给的这些我都不要，能把徐文祖放出来吗？关禁闭是不是很可怕？”
李江福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垮了下去。
他凑近南希，声音变得阴沉无比：“南希啊，我再郑重强调一次，学校里最注重的就是规则，徐文祖破坏了规则，他必须受到惩罚，谁求情也不行。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再说了。你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又拿着奶茶往前晃了晃，甚至还撕开包装的小口，企图用气味诱惑南希。
劣质速溶奶茶自带的工业香精味直冲鼻尖。
南希一点都没上钩。
“……那好吧。”她闷闷不乐的嘟哝，“我想要直播手机。就算不是直播时间，平时也可以听听网友怎么说的。”
李江福噎了噎，手中的奶茶一颤，几乎快要拿不稳。
审视眼光从南希脸上划过，没有看出任何端倪，他压下心中一闪即逝的怪异，踟躇片刻：“好吧。手机……手机我先放在尹诗特那里，你有需要的时候就找她要。”
小姑娘犹豫着咬咬唇：“尹诗特好像不太喜欢我……”
“她在学校里受万众瞩目十几年……好几年了，”李江福自知失言，迅速改口，“可能是怕你抢了她的风头吧。没事的，我回头跟她说说，你们会成为好室友的。”
之后李江福又在直播，“林里”发言等事情上交代南希几句，见她都老实听话的一一应下，才满意地点点头，送南希回寝室了。
一进女寝门，就看到尹诗特大剌剌地躺在下铺噼里啪啦地玩手机游戏。
尹诗特视线在两人牵着的手上晃荡一圈，打开手机里的购物软件，故意阴阳怪气：“南希啊，总让人牵着你走路也不是回事，给你下单买条狗链？带铆钉的怎么样？”
南希下意识地往李江福身后瑟缩了一下。
牵着李江福的手轻轻颤抖，像是受到惊吓在寻求主人帮助的小奶猫。
“尹诗特，胡说什么呢？不要和新同学开这样的玩笑！”李江福呵斥，“你下来，我有话要跟你说。还有直播手机就先……”
李江福一句话还没说完，南希就猛地抓住他的手，抢过直播手机紧紧抱在怀中。
她眼神不好，在房间内摸索好几下才找到去上铺的楼梯。
南希憋着气，身手也变得灵巧许多，她迅速爬上上铺，用被子蒙住自己。
上铺拱起小山包，几声委屈的抽泣从山包下传来。
李江福：“……”
强行要回直播手机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狠狠瞪向罪魁祸首，见尹诗特还是一脸不屑之色，沉声道：“你跟我出来。”
等尹诗特磨磨蹭蹭耷拉着拖鞋出了门，并且将门反锁后，上铺小山包才揭开一角，南希清明右眼四下一瞅，大大方方地躺了下来。
【宿主，好机会，尹诗特走的时候把手机落在床铺上了，咱们去拿来看看吧！】系统怂恿。
“不着急。”南希打了个呵欠，慵懒地伸着懒腰，尹诗特电脑里的千份文件她还没有看完，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现在主要的是调查清楚四楼女厕的秘密。”
按照学校的官方说法，瑞莎乃是纵火案凶手，她在放火烧死同室室友后，害怕承担责任，连夜偷偷逃走，至今下落不明。
可系统给出的任务却是【找到学校里名叫瑞莎的孩子，化解她的怨恨，还她公道】？
自家统统平日里不靠谱，馊点子一大堆，但是在发布任务时，从来没有出现过纰漏。
任务很明确地给出了三个提示！
第一，瑞莎并没有下落不明，她还在“学校里”！
第二，瑞莎心怀怨恨，需要化解。
第三，瑞莎是被冤枉的，所以得“还她公道”！
任务中的所有线索都是与学校官方说法相悖的！
“如果瑞莎那孩子还活着，或许也被囚禁在禁闭室之类的地方，如果她已经死了……”
南希长叹一口气，望向尹诗特梳妆台上的小镜子——镜子正对着尹诗特的床铺，忠实呈现出她精致的布置。
尹诗特的床铺和桌面整洁而简约，并没有孩子们都喜欢的毛绒玩具，相反的，摆满了各式高档化妆品，奢侈品背包和几本恐怖惊悚小说。
一点也不像是九岁的孩子。
南希把【毛泰久的老旧卡带】插进随身听，边录边播。
带上耳机，李江福严厉低沉的声音就钻入耳道：
——“……爸爸真是把你惯坏了，你看不出来许南希那家伙对我们很重要？她还在做直播，要是对大众歪歪嘴，整个学校都要跟着完蛋！你以为你还讨的了好？除了慈爱学校愿意收留你这个怪胎，你看还有谁愿意接纳你！”
——“我怪胎，那你们是什么？全家都是魔鬼吗？”
紧接着是尹诗特不屑的嗤笑。
——“许南希不是好东西，你要是真担心她坏事，刚才就该把手机抢回来！说不定她正在开着直播诉苦呢！”
——“这还用你担心？张警官早就帮我办妥了，直播手机里装了个隐藏插件，被说是开直播，只要许南希使用手机麦克风，她说的话都会被记录下来，传到我这里。你当我这么蠢？不防着她……”
声音渐行渐远，等走出卡带作用范围时，随身听耳机中便再没了声响，只剩下远得不知从哪儿传来的细碎杂音，寂静得让人心里发凉。
若是南希在别的住宿学校，此时耳机里只怕满是女孩子们开心的笑闹、她们或许在背英语单词，或许是和家人煲电话粥，又或许是互相分享着秘密。
可是在慈爱福利学校，孩子们永远都生活在沉默而寂静的世界中。
压抑得宛如墓地。
南希看了一眼那个名为“密谋”的新录音光团一眼，打开手机。
直播手机被张警官装置了窃听软件，可他们却因对南希的双眼不设防，并没有在屏幕或是浏览器上安装别的手脚，南希把按键音效全部关闭，毫不避讳地开始搜索起相关信息来。
她搜索的自然是瑞莎的相关资料，网络上的信息到是和学校官方说的差不多，也没有出现什么爆料小号之类的。学校四楼女厕也并没有什么古怪传闻。
倒是一条慈爱福利学校的简介让南希愣了愣——学校创始人李先生逝世十五周年纪念会？
日期还是三个月前的？
尹诗特怎么看都不像是十五岁的样子，对外宣称她的年龄也只有九岁。
那她到底是怎么被十五年前就去世的创始人“惯坏的”？
——房间内过渡成熟的装饰摆设。
——抽烟、浓妆、与小孩子完全不同的语气台词。
——和李江锡加起来七十多岁的年纪……
“统统，我们进入世界的时候，选择的是《熔炉》世界对吧？尹诗特的人设明显出自《孤儿院》的反派吧？这口熔炉还能把《孤儿怨》融合在一起？是不是一会儿还能看到《寂静岭》的表里世界设定？”
系统唯唯诺诺，不敢吭声。
这种混合世界的情况，它也是第一次见。
【或许……这就是让宿主品味‘绝望’的定义？】
南希冷笑一声，不置可否继续玩着手机。
“林里”的热门里好几个与她相关的话题高居不下。
南希随意点进去看了几眼，有信任李氏兄弟的，也有对慈善学校各种奇怪表现表示质疑的，还有一些混水摸鱼的水军，忽悠着大家给学校捐款。
这些热门话题下都有人转发郑医生的被扒皮视频，甚至还有人截图成表情包，散步全网。
她拉动进度条，视频来到郑医生突然发疯的片段——由于在发疯前，郑医生正指着讲台准备指证什么，节目组的摄像机也跟随他的方向对着讲台。
画面摇晃，南希注意到李江福似乎动了动左手腕上的什么东西，旋即郑医生就发疯了！
她迅速截下相应图片，只是放大之后却依然模糊不堪。
南希平时很少使用图像处理软件，被李氏兄弟监视的直播手机也不方便下载。
想了想，南希匿名把截图发到“网络表情包”、“PS大神”等话题，装成萌新恳求大家帮忙把图片处理清晰些，她要拿去做表情包。
发布完这些，她彻底消除上网痕迹，进入李江福假惺惺为她创建的粉丝群，认真地听读屏软件播放出来自世界各地的关心。
才听了两句，寝室大门就咔哒一声响了。
是尹诗特回来了。
披着纯真萝莉皮的女人面容阴冷，站在门边盯了南希许久，才嗤笑一声，坐到化妆镜前卸妆：“你最好给我老实点许南希，李江福被你骗得团团转，我可不会。”
尽管用的都是最高级的护肤品化妆品，可年龄的衰老依旧体现在了各种细枝末节处。
尹诗特凑近镜子，抚摸片刻眼角细纹，面色陡然狰狞。
她狠狠一拍桌子：“回答呢？南希！”
南希不理她。
知道尹诗特自觉受到了轻视，恶狠狠地冲过来掀南希被子，揪南希头发的时候，才故意扯掉耳机线，痛苦地惊呼一声：“啊、好痛！”
【嗷呜，刚刚是南希在说话吗？！心都要萌化了！】
【宝贝女鹅怎么在喊痛？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快告诉麻麻！】
【慈爱福利学校辣鸡！绝对不要上当受骗给他们捐款……】
【刚刚好像听到另外一个声音凶巴巴的叫南希回答，我就知道，表面上李江福对南希那么好，还请她吃丰盛晚餐，背地里就蹉跎我们南希！】
……
读屏软件的电子音从手机中不断冒出，即便它们只是毫无起伏的电子音，尹诗特却从其中听出了观众的愤怒！
“你在偷偷直播？！”
她怒不可遏就要上来抢手机！
“没有，我只是在粉丝群里听大家聊天！”
南希赶紧护住手机，争夺之中，“不小心”按下摄像头开关，将尹诗特扭曲的嘴脸全部播了出去！
聊天群里先是一静，旋即各种震惊、质疑、嘲讽的声音疯狂涌出！
【卧槽，真的在欺负我们南希女鹅！】
【之前李江福还吹牛说尹诗特善解人意，还能跟南希说说话，我们才把女鹅交给她的！】
【尹诗特简直是个疯子！】
【而且超丑！你们看到没有，尹诗特卸妆了，简直是老巫婆啊，她是不是嫉妒南希漂亮才这么发疯的！】
【一点尊卑观念都没有，虽然南希今天才入学，可是她看上去比尹诗特年纪大吧？李江福怎么教导孩子的？尹诗特不对南希用敬语也就算了，竟然还想抢女鹅的手机！打电话，投诉！】
【投诉？报警才对！】
【对对对，报警！】
一面倒的恶评让尹诗特更是怒火中烧！
尤其是在发现自己卸妆后沧桑狼狈的状态都被传播出去后，更是怒不可遏！
她尖锐的高声尖叫一声：“许南希！你这个贱人！”
尹诗特一手抓着木制□□，一手疯狂挥舞，想要揪南希头发。
继续陪她演戏？
不，南希没心情了。
她直接抬脚狠狠一踹——将尹诗特从楼梯上踹了下去！
眼见着尹诗特重心不稳向后仰倒，整个人都砸在了用学生们的血泪换来的高档化妆品上，就连系统也忍不住在南希脑海中叫了声【解气】。
南希冷冷扫她一眼，跳下床的同时，顺手从满地滚落的化妆品中拿了支口红。
她装作慌张失措的模样，后退几步，打开寝室大门快速逃走。
连拍了几间房门，又高声呼唤求救几声，都没能得到回应，南希“只好”“慌不择路”“别无选择”“十分凑巧”地冲进了四楼公用女厕。
一进厕所，嗖嗖寒风就裹着熏香味直往人衣领里钻。
南希顺手抄起一根拖把，堵住厕所大门，拖延尹诗特进入的时间。
确认卡好之后，她便认真观察起这件女厕来。
和其他普通厕所一样，这里的女厕也分为里外套间，外间的墙上有一面巨大的玻璃镜，下方则是三个洗手池，旁边放着干手纸、烘干机等物。
南希迅速查验一番，只觉得并没有什么古怪，正要往里走，她却猛地看见，镜子里的“南希”冲她笑了一下！
【刚……刚刚那是什么！】
南希视野所见便是系统所见，它声音发着颤：【总觉得……好邪恶啊……】
在上个世界它也跟着南希见过不少鬼怪，接触最多的就是小红帽一家。
可那家“鬼”，除了“嘤嘤嘤”和“汪汪汪”就没有多余举动，行为举止也和正常人类无异。久而久之，系统对“鬼魂”就产生了错误认知。
“她又出不来，你怕什么？”
南希倒是冷静。
“你是瑞莎？四楼女厕的秘密是什么？告诉我，我才能帮你复仇。”
不是洗脱罪名。
不是讨回公道。
更不是平复怨气。
而是——
复仇！
镜中“南希”一怔，随后，周身涌出无数黑色雾气将她包裹！
几秒之后，黑色雾气又尽数散开——只是它们却不是飘散在空气中，而是沿着镜面一点点攀爬向墙壁！
涂着劣质白石灰的墙壁被污染成铁锈般的颜色，空气中也开始弥漫出血腥味道。
三个洗手池的水龙头自动开启，粘稠深沉看不出颜色的污水喷涌而出，很快蓄满水池，漫到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镜子里映照出的也不再是干净明亮的女厕，而是宛如动物巢穴般黑暗幽深的地方。
随着“南希”身上最后一缕黑雾退去，她显露出自己原本的形象。
正是南希在尹诗特化妆镜中见过的紫衣少女！
少女平举手臂，指向女厕里间。
她明明没有开口，沙哑得仿佛是用砂纸在摩擦伤口的声音却传入南希耳中：
【是的，我是瑞莎，欢迎来到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