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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第六十四章 从头再来(1 / 1)

北域小镇的一处集市,两位着粗布衣衫的人正坐在街边小摊喝着羊杂汤。北方早积起厚厚的雪,成片成片铺在街边,像是敦实的白米糕,扫也扫不尽。

行人都裹得粽子般,踏着雪行走,踩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街边叫卖声此起彼伏,大多是吆喝些热气腾腾的食物。高亮的叫卖声伴着蒸汽一路而上,回荡在白色的天地间。

“胡饼!胡饼哎!刚出炉热乎乎的胡饼哎!”

闻到这带着芝麻的咸香味,桌上一人坐不住了,抬头问:“夫、夫君……我能去买个胡饼么?”

对面头缠麻布的人点头,从袖中摸出几枚钱,道:“买两个吧,一个不够你吃。”

那人顿时笑开了花,接过钱起身,羊汤摊的老板是个活泼的大姐,见状忍不住打趣道:“啊哟小姑娘,被郎君管的这样严啊!”

她闻言尴尬一笑,道:“是、是啊,我内人脾气不好,我不敢招惹他。”

大姐道:“现在小男子脾气都大得很,我家那位也像个驴一样,可不好摆弄了!”

她尬笑了两声脱身,买了饼便一路低头回座位,拿了一块问对面人,极为别扭地问:“夫君,要不要吃一块?”

对面的人翻了个白眼,细声道:“不用了娘子,人家吃不下那许多。”

那人闻言面色铁青,又不好表露,只得闷头啃饼。

这两个人吃饱了也不急着走,一人添了一碗汤坐在外面小口小口抿。天寒地冻,老板也招呼几声进屋吃,可这两人说自己身上尘土多,怕脏了地,无论如何不进去。

待了有两个时辰了,终于有一队车马驶过街道,瞧那车的形制也是应个大户人家。那头包扎着麻布的人盯着那车上的徽纹看了又看,眯起了眼,低声道:“来了。”

同桌人立刻了然,不过眨眼的功夫,二人便消失在了风中。

子华容独自一人坐在车中打盹,迷迷糊糊中觉得马车一震,便问:“怎么了?”

门外车夫没有应答,他正欲再问时,车门被猛然拉开,一个黑影嗖一下钻进车中,眨眼便来到他面前,顺手捂住了他的嘴。

那人身着粗布袄衫,外套着渐破斗篷,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隐约透着一股血腥味,携着寒气刺进子华容的鼻腔。

那人见他微愣了片刻,尔后道:“不要喊叫,不要反抗,否则……”

还未说完,眼前的少年便不住地点头。此人迟疑片刻,慢慢地松开了手。

子华容喘息了两口,一只手捂在胸口看向来者,明亮的大眼睛里写满了震惊:“啊……打、打劫,你是打劫吗?连我也遇到打劫的了?可我有什么好抢的呢?”

那人沉默了片刻,从袖中抽出匕首将刀背一面抵在他脖间,道:“我知道你是子家的,帮我个忙,我不会为难你。”

“什么忙?”

“夜里带我去一趟北大营。”

“什么?”子华容小声惊讶,“您不要钱的吗?做这个哪有不要钱的道理?”

“……你不要说些废话。”

少年轻轻点了一下头,微微将脸侧到匕首的那一面,小声道:“您可以把刀拿开吗?很凉,我有点怕冷……”

似乎是怕对方不答应,他又立刻补上了一句:“谢谢您。”

那人没说话,移开了匕首,似乎是觉得现在的姿势不妥当,想挪身坐到地上。哪想那子华容突然伸手抓住她,悄声说:“坐我旁边吧,那儿很凉的。”

对方立刻甩开了他的手,退到了一旁,就这么坐在车中的空地之上,倚靠着车壁。

子华容看了那人一会,犹豫再三,从一旁的小柜中掏出了一盒透花糍,往她面前递了递:“要不要吃一点,殿下?”

那人闻言似是一惊,猛地瞪大了眼睛。

北方的冬天黑的极早,天一黑,风雪就大,打得人火辣辣的疼,饶是军营的兵也受不住,裹得亲妈也不认。除了当值的兵分了一些去清点子家赠予的物资,旁人也没什么事,都待在帐中窝着。

夜里无事,几位军官正聚在帐中热酒喝,帘子突然被掀起,一阵凛冽的寒风夹带着冰碴呼啸着闯进,冻得人一个寒颤。

还未等帐中人发问,外头就闪进两个黑影,眨眼的功夫便来到几人面前。

一位老将军立时起身,颤着手道:“你……你……”

黑袍之下,风临的脸渐渐显露在烛火中。

“秦老将军,可还记得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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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至,缙王与丞相府的订婚的好日子也来了,订婚宴的前两日,武皇已下旨接回了缙王风恪,又赏了黄金二百两,珠宝绫罗数箱。武皇还亲书了“珠联璧合”四个大字赠与丞相,惹得不少朝臣艳羡。

这天一早,宫中便派了三局人手来到缙王府操办,按订盟的规矩,早早准备了奠雁礼要用的一对活雁。风缙带一干人等去了宗庙占卜,尔后奠雁往丞相府相告。

风缙并非第一次娶夫,这些礼仪倒也轻车熟路,不多时便结束了。

六礼虽说才行到第三礼,离亲迎还远着呢,可也是件大事,夜里的订盟宴自然要大办一场。

待丞相府回礼后,缙王府便开门迎人了,宗室、朝臣、世家也纷纷上门恭贺。虽不是红纱百里的盛景,也称得上是张灯结彩。

丞相府诸人也纷纷到场,因着诸位都是携家眷参宴的,此宴倒不拘谨,除了武皇皇夫没来,余下华京有头脸的人几乎都到齐了。

夜里开宴,风缙一袭华服,与众人推杯换盏,好生得意。

“恭喜啊殿下,恭喜啊大人,圣上赐婚,金玉良缘,当真是羡煞我等啦!”

“缙王殿下一表人才,年轻有为,丞相得此贤媳,此后可以享福了。”

丞相笑道:“是啊,殿下确实青年才俊,不像我家小儿顽劣,不堪相配啊。”

风恪也提杯笑道:“大人过誉了,云谨年轻莽撞,颇多不足,走到今日也不过是凭几分运气罢了。丞相不嫌弃我已是万幸,如何敢自骄呢!”

“哈哈哈哈哈哈!殿下过谦了。”

厅中气氛热络,可子徽仪却丝毫不受氛围感染。他独自一人坐在桌前,既不去敬酒,也不与宾客寒暄,只自己盯着眼前的菜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有几位臣夫见了也小声嘀咕,嫁都要嫁了,怎还做此姿态,当真是奇怪。能嫁与缙王是求也求不来的福气,他却不激动。

宴席过半,丞相来到他面前道:“徽仪,莫要使小性子,日后你要入王府,那边宗室的长辈你怎能不见,来,一会儿随殿下去问候一番。”

子徽仪眼睫微颤,沉声道:“我可以不去吗?”

“莫要在此时失了分寸。”

子徽仪叹了口气,起身来到风恪身边。风恪饶有趣味地打量了他一番,道:“这衣裳很衬你。”

他低头不语,风恪反而凑近了两步,低声道:“怎的不说话?难不成是上次把你嘴咬痛了,到今日还未好?”

这话如针刺入胸口,扎得子徽仪面色苍白。风恪看着眼前这张清丽的脸慢慢褪了血色,心中极为快乐。她不给子徽仪喘息的时间,伸手牵过子徽仪的手道:“走吧,随我见见她们。”

她就这样牵制着那只冰冷的手,一步一步把他拽到了众人面前,听着旁人对他们金玉良缘的赞美。子徽仪不知是怎的,无端耳鸣起来。

他眼见着面前诸人的嘴一张一合,声音却散在九天之外,酒味和菜味钻入鼻腔,搅得他头晕目眩。子徽仪只觉自己似坠进什么水窟之中,半点也不能呼吸。往来恭贺之声如蚊蝇围绕在耳旁,心烦意乱。

“嘭!!”

门被人一脚踹开,凛冽的风毫不客气地灌入厅堂,降去了一半的温度。子徽仪迎着这道寒风,却忽然能喘息了。

他望着那瘦削的少女,眼圈顷刻染上了红色。

众人向厅门望去,皆是心中大骇。门边那人尽管形容消瘦,远看难辨,但其腰间挂着的古金双刀,在场无一不知。

风临顶着目光入厅,左手扶着刀柄,一步一步,走得缓慢。她穿着一身黑衣,周身无装扮纹饰,头上、手上,甚至是脚踝处皆以细麻布包扎着,隐隐可见血痕。风临似乎刚刚合刀,刀鞘之上沾了许多血,她每走一步,便有两三滴血滴在地上。

她周身散着血腥之气,夹杂着一丝中药的苦味,顷刻压下了满堂佳肴的温香。伴随着风临进厅,外面响起了不少金属的鸣响,那是刀甲微动时发出的声音。

堂中识时务者屏息不言,心志稍弱的,已是面色大白。待到风临走至近前,有几人忍不住惊呼道:“鬼!鬼!”

风临不去理会,她的目光从满堂宾客脸上扫过,最终停在了风恪与子徽仪身上。准确的说,是她二人牵着的手上。

风临不发一声,就这么看着二人的手,原本全睁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眼里连灯火映着的那点光都隐去了。

风恪心中大惊,一时间忍不住后撤了几步。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稳住了面上的表情,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道:“妹妹,你回来了真是让姐姐惊喜。这些日子都去哪了,既然活着怎不传信于京?我们都很挂心你!既来了,便赶快坐吧,正巧今天是我与徽仪的纳吉之日,你也来一同乐乐。”

风临的目光终于从手上移到风恪的脸庞,她弯着眼看向风恪,慢慢勾起了嘴角。

厅中落针可闻,便是个蠢货,见此情景也知其中必有内情,如何敢插嘴!何况定安王死而复生已是震煞众人,其背后究竟如何未可知,圣上态度更未可知,故而厅中熟识众多,却无一人敢同风恪般,与其交谈。

有两个机灵的想溜,走至门边却突然软了腿,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坐席。

风恪自然是注意到了门边的动静,略一分神,子徽仪的手立刻便抽了回去,她也没太在意。门外庭院灯光幽暗,显然是被人灭了半数的灯,远望看不清情形,风恪心微沉,笑道:“妹妹,若有同行人,不妨一起请进来喝杯酒。”

风临微笑,仍是不答。

风恪面上笑意微减,轻声道:“妹妹,今日是我与徽仪的订盟日,诸位大人也都在,你若来道贺的,我自然欢迎,如若不然……做姐姐的也劝妹妹一句,受了伤,便回去养着吧,何苦跑到这来吹风?”

风临终于有了点反应,眼珠微转,笑着转向一旁的桌子,抬手拿起桌上的酒壶与酒杯,斟了一杯,边斟边道:“托姐姐的福……”

说罢她举起了杯,冲着风恪一举。

风恪笑了笑,也拿了一杯酒,仰头饮下。可风临没有喝,她只是弯着眼看着风恪,手上的酒杯不过在唇边走了一圈。

风恪拿着空杯一举,冲风临一笑。

风临未饮,慢慢将酒杯放置桌面,手扶在刀上,下一秒猛然抽刀,刀尖环视一周,冲着厅中人喝道:“散了!”

寒刃出鞘,霎时间尖叫声四起,在场的贵人家眷有几个见过这样场景,早被这一身血气骇得心颤,此时再一喝,立刻奔逃而出。

也有臣官拍桌而起痛斥的,风临看也不看挥刀就是一劈,将此人面前桌椅砍了个粉碎。如此行事如疯子一般,让人感受到了切实的性命威胁,不少还在观望的人立时抬脚,她们毫不怀疑,若走得慢了,这厮真会活劈了自己。

奔逃的人身影没入夜色,呼喊之声非但不息,反而更盛,似是外面有什么洪水猛兽惊到他们一般。一时间刺耳的尖叫此起彼伏,脚步声、推搡声混着抓心的谩骂哭喊,充斥着整个缙王府。

一片混乱中,风临慢慢举刀,刀尖悬停于风恪鼻尖,她微笑道:“妹妹想与故人说几句话,还望姐姐行个方便……”

“殿下!”“殿下快走!”

“竖子安敢如此!”

不远处还有几位忠心之人焦心地呼喊,风恪抬手示意收声,强撑道:“你以为今日一闹,明日还能收场吗?”

风临微微偏头,笑道:“管不了这许多了……妹妹今夜干了很多事,件件都要掉脑袋,不过妹妹是已死之人,还怕掉脑袋么?姐姐不要激我,妹妹现在神志可不清醒,受不得激……”

说罢刀尖竟稳稳向前进了一寸。

在风恪忙忙后撤时,一道鸿影迎了上来,子徽仪伸手试探着抚上了刀身,一边观察着风临的神色,一边缓慢地将长刀摁下。

他此刻面无血色,倒真似一轮素银的月,漆黑的眼睫投下一片颤抖的阴影,连带着瞳中光斑也在战栗闪烁。子徽仪也拿不准她此时的心情,只能壮着胆子劝道:“殿下,若是……若是您今夜伤了缙王,只怕对您自身无益。您刚刚回京,何苦再置自己于风波之中?”

风临没有回话,只睁着那黝黑的眼,默默看着他。

迎着这样的目光,子徽仪忍不住吞咽了一口,他用最后的胆子对身后的风恪道:“还不赶紧走!”

风恪抿唇不语,后撤两步,在厅中几人的护送下走出了厅堂。丞相过来欲相劝,风临看也没看,竟招手唤人将她架了出去。

二人四目相对,气氛诡异。子徽仪从未见过这样的风临,他强撑着不表露出惧怕,可开口的声音却抖得不成样:“殿……下……”

风临目光从他的手移到他的脸上,原本挂着的那点假气的笑意也没了,眼睛死死钉着他。

她的发束的不大规整,许是经了什么打斗,有许多碎发垂在脸庞,几根青丝随着她的呼吸在空中游动,一起一伏,一起一伏。

他忽涌上一股热泪,能见她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是多少日的梦,原本那些畏惧也随着奔涌而出的喜悦冲散了,说失而复得或不准确,可他再不能寻出一个词来表达此时的心境。

因着泪,上翘的眼尾也染上了红晕,活像上了胭脂,子徽仪红着眼道:“殿下您能回来,真是太好了……真的……那日您走后,我便一直为您悬着心,直到听到噩耗,我还是恍惚的……我不信您就这样走了!谁说我都不信!还好,您回来了,您真的回来了……这些日子您都在哪?您遭到了什么?为什么这次身上也有这么多的伤,看着叫人痛心。”

风临没有理会他的话,直勾勾地看着他道:“我这些日子,听到你很多事。”

这语气很奇怪,虽不是什么激动的情绪,但叫人心猛窒。子徽仪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攥紧了衣袖。

风临道:“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姐夫?还是……徽仪?”

平静的语调,话尾却微微上挑,带了一点戏谑。子徽仪死死抓着衣袖,手指因过分用力而失了色。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无助地哀求一声:“殿下……”

听了这一声唤,风临却偏了头,发出了个极浅的轻笑,这笑笑得真心,却无半分欣喜之意,更似落寞与嘲讽交织在一起,透着无可奈何的妥协。

她看了会儿墙,才重新望向子徽仪,平静的问:“你还要嫁吗?”

子徽仪心痛难忍,连说话都夹杂着气音,近乎是挤出了这几个字:“木已成舟……”

风临的双眼失神了片刻,她说不出什么感觉,只听到自己问:“为什么?”

事已至此,多说何益?她本该转身就走的,可她没挪动脚。想听到什么回答?不知道,只是……想问,就问了。

子徽仪含泪道:“为殿下考虑,还是快快抽身吧,若是她们唤了人来您要怎么脱身?”

风临只道:“我问你为什么?论情谊,你我年少相知,论旁的……她有什么是我不能给的?”

子徽仪垂泪不语,二人此时的话并不在一条路上。他不知如何应答,只能说:“殿下,并不是您想的那样。只是覆水难收,你我终是迟了。”

见她不语,亦无去意,子徽仪忍不住道:“您还在固执些什么!又是持刀入厅,又是恐吓众人,您想做什么?我不知您经历了什么,可既然费尽心力回来,又为何不顾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如此行事?!”

他深吸一口气,话随泪珠落下:“婚约已定,天意再难转圜。殿下英豪,有勇气奋力一搏,我却畏手畏脚,亦不能不顾念子家的养育之恩。况且而今的殿下拿什么去博!保住自身已是不易!”

风临闻言轻轻笑道:“是了,现在的我还能给得起什么?我如今模样,自然不能怪你择金枝,不能怪你移心太快,不能怪你怜她护她,不能怪你在我‘横死’不足三月便执他人之手订盟。”

子徽仪闻言身形踉跄,手中肉已掐出血来。

风临平静的说:“或许你对她没有情意,可你对我也谈不上情深。趋利避害,明哲保身,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

“旧事自此断,明朝君赴新缘,吾往明路,再不纠缠。”她转身走到旁侧桌边,抬手斟了一杯酒,对着子徽仪举杯道,“还未贺你订盟之喜。”

风临注视着他,目光幽幽,沉吟了片刻,不知为何轻笑了一声,执杯道:

“一祝花月久长,二祝金玉盈箱,三祝高堂多贵子,岁岁常绕君膝旁。”

子徽仪痛苦地合上眼,几滴清泪簇然而下。

“你酒量不佳,就不必回了。”风临抬了抬杯,一饮而下。末了,她将酒杯轻放,收刀回鞘,用最稀松平常的语气说了声:“走了。”

子徽仪猛然睁眼,咬唇落泪,看着她的背影在视野中慢慢模糊,直至隐于夜色。

他终是支撑不住,跪地崩溃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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