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凝摇了摇头。
世人总希望作恶的人，一生都活在悔恨之中。
可是实际上，真正作恶的人，往往是意识不到自己的恶的。
他甚至会忘了自己曾经犯下的一切罪孽。
在他的记忆里，他永远清清白白不染纤尘。
别人不揭开他曾经犯下的罪孽，他自己，是永远都不会记得的。
霍凝看着汪康利，帮他唤起这段记忆。
“半个月前，一个姓姜的医生，在被网暴自杀后，事情迎来了反转，你忘了你在网上是怎么评论的吗？”
“还是说，你需要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把你发出去的评论念出来？”
霍凝声线清寒，像最冷的冬夜刮过来的最森寒的风，在灌进人耳朵里的时候，就连四肢百骸都泛着冷。
汪康利仍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只是，他自己也不知是何缘故，在霍凝提起旧事的时候，他的脸色，居然一点一点开始变得煞白。
汪康利的记忆，被迫回到了半年前。
……
手机里划过一则推送。
汪康利本来想点不感兴趣。
但眼睛无意间一瞥，发现了标题有点东西。
不仅是有点东西，甚至是十分解气。
——游泳池打人女医生现已离世。
汪康利承认，自己看到这条新闻时，只觉得身心舒畅！
那个姓姜的医生，在游泳馆游泳的时候，就因为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踢了她一脚。
她和她老公两个成年人，就把那小孩按在水里打。
简直丧心病狂。
要不是小孩子父母在，小孩当时就会被她害死！
这么恶毒的人，死了当然好。
死了活该！
要是别的人家碰上这种事，可能就息事宁人，自认倒霉，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好在那小孩的父母为了替孩子讨回公道，在网上发帖曝光了那对恶心夫妻的所作所为。
一开始，孩子父母的流量小，没在往上掀起什么水花。
但经过几家媒体和视频号转载以后，流量几乎是飞涨。
那段时间，所有正义网友都在对这对恶毒的夫妻进行口诛笔伐。
其中就包括素来喜欢乘恶扬善的汪康利。
然而点进推送，汪康利却发现，事情出现了反转。
原来，事情并不像小男孩的父母说的那样，仅仅因为孩子踢了姜医生一脚，姜医生就和她老公想把孩子置于死地。
真相是，那男孩在游泳池里性骚扰姜医生。
被姜医生斥责后，他不仅没有感到羞愧，反而还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姜医生怒不可遏，让他道歉。
却被他的父母指着鼻子骂。
“你被摸是因为你自己骚，关我儿子什么事！谁让你穿的那么少来游泳馆，别说被摸了，被强都是你活该！”
“你年纪这么大了，我儿子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一定是你在勾引我儿子，臭不要脸的骚货！”
后面就是一通争吵。
最后局面演变到姜医生的丈夫气不过妻子被如此侮辱，和姜医生一块教育了一下那个年纪轻轻就是社会毒瘤的小男孩。
说是教训，也不过是对方先动手。
他们充其量是自卫反击。
只是那小畜生的父母太不要脸。
给姜医生的工作单位打电话意图整垮姜医生的工作不成后，又去网上发了一堆贴子断章取义造谣姜医生。
经由无良媒体添油加醋的转载后，舆论一边倒的偏向那对父母和那个十三岁就会性骚扰女性的男孩。
姜医生承受了数不清的网暴。
在一个星期后，她不堪其扰，在清晨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在她是去了一条生命之后，舆论终于迎来了反转。
此刻，评论区又在一边倒地骂着那对父母和那个小男孩。
汪康利看着怒不可遏，在评论区发表了自以为清醒，其实畜生不过的留言。
【正义必胜wkl：笑死，一群人听风就是雨，她现在死了，就觉得她是无辜的，又开始骂小男孩了是吧？】
【正义必胜wkl：本来就是那女的自己不检点，穿得那么骚，人家十三岁的男孩知道什么叫骚扰吗？不还是她自己勾引的，难以想象帮这个女人说话的人都是什么品种的畜生。】
【风声飘飘：哪来的狗在乱叫？】
【莲叶青青：从他的名字就能看出来他是畜生啦，一般取这种网名的，多少都沾点脑t。】
互联网就是立人设的地方，一般叫岁月静好人淡如菊的，多少沾点戾气深重。
叫正义必胜或者正义使者的，多少沾点是非不分。
【浮木：去游泳馆不穿泳衣穿什么？你是刚从你狗爹的肛肠里爬出来，所以一身的屎味？张嘴就是喷粪？】
【正义必胜wkl：一群畜生玩意，帮着死人满嘴喷粪，她死也是活该，你们怎么不下去陪她呢！】
汪康利就这样，打着自以为清醒且正义的旗号，在评论区和网友大战三百回合。
他越说越来劲。
越说越觉得，自己就是这世上最清醒最正义最善良的人。
当然，他自以为正义清醒的言论，自然不止出现在一个视频一条新闻底下。
水友们知道这人做过什么事后，直接气笑了。
【我说你这id怎么这么眼熟，原来当初那个是非不分的畜生就是你啊！】
【呦，原来是自诩清醒正义的正义使者啊！】
【你不是很喜欢维持正义吗？我也维持正义了，刚刚我已经扒出了你的工作和住宅地址，已经将你的所作所为发到你们公司邮箱了哦。】
【你领导刚好是我姑妈，我向她着重讲述了你在网络上维持正义的事！】
【难怪你的嘴巴和你的手开始溃烂，这都是你应得的！】
汪康利脸色煞白。
他额上青筋狠狠绽出，“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你们这要是在网络暴力，你们这群畜牲键盘侠！”
【对吖，我就是键盘侠捏，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圣母了？】
【嘻嘻，就是要网暴你，让你丢工作，还要让你身败名裂。】
【哦豁宝宝们加把劲举报，咱们今天也来当一回正义使者。】
【正义必胜咔咔咔，我要当雪花勇闯天涯。】
王康利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但他承认，他终于慌神了。